“是。”玉泉捧著繩圈，篤定道：“不止是名字，還有它的生平來歷，以及種種往事。”

“可我沒聽到它開口說話，難道它能與你心靈相通……莫非這柄劍中寄宿著劍靈？”相離將信將疑道：“容我來試試。”說著，她伸出右手探向繩圈，誰料觸及的那一剎那，“錚”的一聲，一道白光閃過，兩柄劍狠狠地撞在一處。

電光火石間，繩圈彈開，化形之術被破，繩圈化回原形，露出斬龍劍原有的模樣，彈飛三青劍劍鞘後，橫劍掃向相離，氣勢兇猛……若非相離左手提劍格擋，恐怕已被它生生切成兩半。

“師姐！”玉泉用力握緊斬龍劍，深恐它再傷害相離。

相離急道：“玉泉快將它丟開！這劍又該暴走了！”

……

龍首上一陣鴉雀無聲。

自從相離急退至一旁，斬龍劍便安安穩穩的，紋絲不動……毫無先前的暴戾之氣。

相離稍有遲疑，慢慢將三青劍收回：“這柄斬龍劍原本異常兇狠，我花了大功夫才將它封起來，即便這樣，也要用三青劍的劍鞘與三青劍一直壓著，所以我幹脆將它化為繩圈套在三青劍上……雖然它現在表現得過分老實，但也不可以放松警惕……”

“……其實它並非有意。”玉泉猶猶豫豫道：“它只是不願被我以外的人觸碰。”

“……”相離：“不想被除你以外的人觸碰，難道它認你為主？這柄劍果然有劍靈！”

玉泉唯一沈吟，補充道：“它還說，當初與師姐為敵並非有心，只是不喜歡被他人觸碰，所以反應激烈。”

相離：“哦？”

她怎麽只記得斬龍劍當時殺氣騰騰，只欲殺她而後快？

玉泉繼續道：“它托我向師姐賠禮道歉。”

相離：“……”

向她賠罪，然後……討好她？

這劍也算是才思敏捷……相離輕輕擡起眉梢，忽然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，目光上揚至玉泉肩頭，相識感的來源便在此處，這只藍尾喜鵲也很會察言觀色。

玉泉道：“它既認我為主，便是我的佩劍，還請師姐原諒它的過錯，不要再計較。”

“可以。”相離低眉沖那劍道：“不過，斬龍劍，你須懷感恩之心，若非我，你可碰不上玉泉這個主人。”

斬龍劍輕吟震顫。

玉泉按緊它道：“它已知錯了，也確有悔過之心……其實當初它不是故意要擾亂黑水潭，壓制一眾水虺修為。只不過它雖然身負劍靈卻不能任意行動，處處都受制於人，更被人放置在黑水潭橋下。”

相離道：“我聽說那人是個道士。”

玉泉一怔，繼而搖頭道：“不，那人並非道士，他叫寒登，也是一條水虺。”

“寒登！”相離匆匆道：“關於他，劍還說了什麽？”

玉泉道：“劍說，寒登是它原先的主人，但他們早已貌合神離，它不願認他為主，因為他令它失望透頂。人有正邪之分，劍也亦然，斬龍劍自詡為正義之劍，可寒登所為盡是無情無義之舉，因此，斬龍劍亦與他為敵。”

相離道：“……看來我已無須向玉泉交代這其中原委。”劍知道的一定比她多。

“殺友殺妻殺主。”玉泉一邊覆述，一邊露出義憤填膺的表情。

相離奇道：“殺主？這個主是什麽人？”

玉泉道：“斬龍劍不知那人姓名……寒登不是每一日都將它帶在身上，不過主死的那天，它被帶上了，它……就是殺害了主的利器。”

這時，斬龍劍發出嘶嘶劍鳴，似乎是在悲哀，在感傷。

玉泉有些不忍心說下去：“它斬下來那顆德高望重的頭顱，看到那一張臉上的錯愕，疑惑和不可置信，這些表情在一張原本溫和充滿笑容的臉上絕不好看，它後悔為何沒有自行了斷，導致自己的鋒利割下這樣一顆頭顱。”

相離眉頭猛跳：“……”斬龍劍對她不客氣，也就是說她的頭顱一點也不德高望重！

“至此，斬龍劍與寒登緣分已近，它抗拒寒登的接近，寒登亦不喜它的剛正不阿……到最後，寒登決定發揮劍的最後一個作用再舍棄它。”

相離：“最後一個作用？”

“威力。”玉泉道：“他要用斬龍劍的威力抑制黑水潭的水虺，令它們無法化成蛟龍，在歷經五百年後壽終正寢。”

相離道：“他是個不忠不義的人，自己不能化蛟，自然不能容忍自己得不到的東西落入他人手中。”

玉泉道：“這個寒登當真可惡。”

相離“哎”了一聲：“玉泉也會說別人可惡？”

玉泉抿了抿唇，低聲道：“師姐！”

相離哈哈大笑：“我沒有說你講錯了，這個人的確可惡啊！”連正義凜然的玉泉都說他可惡，可不就是真的可惡

“善惡到頭終有報。”玉泉道：“劍也說，失去它，寒登註定失敗，因為，斬龍劍的存在本身是為了替寒登擋掉一個生平大劫。鑄造斬龍劍的人曾說過，只有寒登一直將斬龍劍帶在身上，才有可能避開這個生平大劫。”

相離喃喃道：“……能預言劫數並想出應對之策，鑄造斬龍劍又是什麽人？”

蔔算求卦，相離認識的人中，只有伏無定會一點，而且蔔算的結果模糊不清，往往意指不明，能切實蔔算到劫數並想出化解之法，斬龍劍的制造者絕對是第一個。

相離突然想了霧鄉的教書先生：“這人也許是玄武！”

這下，輪到玉泉吃驚了：“師姐是說四象之一的玄武大神？”

相離道：“斬龍劍沒告訴你嗎？”

玉泉道：“……關於制造者的記憶，斬龍劍十分模糊，只記得那人在制造斬龍劍之前便已預知了斬龍劍的存在。若是玄武大神……那這一切便說得通了。玄武大神最擅長的通冥蔔卦，而且無不應驗。”

相離避開斬龍劍，拍拍玉泉肩膀道：“照這麽論資排輩，玉泉倒是得了一柄神劍！”

玉泉雙手捧劍，一臉的恭敬崇拜，倉惶道：“僅憑晚輩，怎敢用玄武大神親手鑄造的神劍……斬龍劍，你放心，我會為你選一個更好的主人。”

相離：“……玉泉，聽師姐一句，這世上比你還笨……不是，比你還恭謙正直的真沒有幾個。而且劍靈認你為主，你不要它，也得先問問它的意思。”

玉泉未答，斬龍劍已率先發出一聲高鳴，就像是一面古琴因為震顫而發出最高的尖音，答案不言而喻。

藍尾喜鵲應和這鳴聲發出一陣長吟。

相離看了藍尾喜鵲一眼，笑道：“看來它倆都不許你妄自菲薄，要是你再恭謙退讓，可就是辜負它倆的信任了。”

玉泉捧緊斬龍劍，發誓道：“我！誓必斬盡天下妖魔，以維持天地秩序！”

相離道：“這話對也不對，妖魔不全是壞的，空桑山周圍替我挑水做飯的小妖精其實都挺好的……咦？”

就在這時，玉泉腳下一個踉蹌，從龍首上狠狠摔了出去，玉龍身體猛地一頓，竟是停了下來。

相離隱隱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，隱世村那只老牛也曾這樣將她甩出去過，不過玉泉比她好得多，轉瞬便穩穩站在斬龍劍上。

相離有些疑惑……巨龍死了？不，龍的壽命要遠遠超過牛，而且，巨龍還漂浮在半空中，所以，它不是死了。

那它為何要突然停頓？

玉泉禦劍至巨龍身側：“前輩，這是怎麽了？”

倏地，相離聽到一陣沙沙怪聲，她身下出現一個一個隆起的硬塊，這個硬塊一鼓一鼓的，像是一個跳動的心臟，又像是一條流動的小溪，緩緩向前滾動，這是龍首上的肌肉。

龍腦部的肌肉與人的詫異並不大，人在緊張憤怒之時，腦部肌肉會不受控制的緊張，而龍亦是如此，相離明顯感受到巨龍身上的僵硬。

再往其身後看去，脖頸處一片片龍鱗倒豎，便好似人的汗毛倒豎，巨龍在驚恐，在害怕，這些都源自於它看到了令它無比駭然的東西。

相離與玉泉的目光轉向身前，順著巨龍的視線看去，霧鄉頂上雲霧縹緲，雲與霧都是潔白無瑕的，但前方天空的雲霧中卻夾雜著一塊黑影，它正飛快下墜，落至人間。

那儼然是一樣玉泉陌生，相離早已親眼目睹的事物，龍肉！

相離深鎖眉頭，原本清明的眸子此時布滿憂慮。

那一小部分龍族果真遇害！但願……這只是開始，而非結尾。

“吼！”巨龍氣怒上心頭，急敗壞地沖那團龍肉飛撲過去，儼然使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，相離抱緊龍角才不至北摔下去。

然而，巨龍縱有再快的速度，也趕不及接住那一團肉……

“嘭”的一聲，巨大的龍肉砸進酒樓，酒罐啪啪碎裂，冰冷的酒澆灼在滾燙的龍肉上發出呲呲慘聲，原本醇香的酒與龍肉混合得出來的是一種令人作嘔的香味。

巨龍仰天長嘯，看著這一團同胞的遺體並不是最令人感傷的。

最傷人的是龍肉不止一團……在天空下面是坑坑窪窪的霧鄉，龍肉團的數量不計其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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